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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部电影的名字,将云南描说为,云的南方。
去往泸沽湖的前夜,在朋友的家里躺着聊天,看着碟。翌日的黄昏,一起坐去西昌的火车。
六月夏天,没有空调的旧式绿皮火车。因为闷热,不敢关上窗户。铁轨之间的轰轰声响源源不断地传来。苍翠的田野,在夏日的暮色中蒸腾着一股溽热的泥土与庄稼的浓烈香气。烧稻的烟雾在田野上弥漫着一层淡淡的蓝。灰尘一般的鸟群散落在天角。
天色很快就黑了。昏暗的车厢灯光隐隐亮着,我们面对面坐在车窗前,似一起坐在广袤无边的夜的旁边。我的这边有风,她的那边没有风。我看到她就那样静静的坐在对面,发丝与心情一样镇静无伤,而我的头发已经飞散在剧烈而快速灌车窗的风中,几乎睁不开眼睛。
我才想起来,在我们少年时代,她的这般镇静平定似一直都在无声地责备与扶正着我的动荡不安,虽然我明白她也并非对我们的青春无动于衷。一切正如我们当下这一刻充满隐喻的面面相对。
在西昌看了邛海。吃到了彝族非常地道的考土豆和手抓肉。极辣。
清晨,从西昌车站搭乘唯一一趟早班车去往泸沽湖。行车漫长,在云山间沿着盘山公路行进,阳光因为浓浓云雾而忽明忽暗。
有一段插曲我一直没有忘记,那日行车中途遇到前夜泥石流造成的严重塌方和拥堵,车辆无法通过,长长的车龙无所事事地堵在那里停着。最后实在没有办法,全车人都只能下去,步行通过被泥石流损坏的路段,然后从对面派一辆车来续接。
那段路本身不长,只是太泥泞,我一边观察一边小心翼翼迈着,那里是实的可以踩,哪里不可以......不料一时间判断失误一脚踩进了深及膝盖的稀泥当中,顿时失去平衡,连累另一只脚也踩了进去。等朋友把我拉起来的时候,我看着自己泥俑似的小腿和旅行鞋,实在是哭笑不得。算来我还是做了一回开路先锋,后来的人看到我那副样子纷纷绕开了那块泥沙般的泥潭。一双灌满了稀泥的旅行鞋变得沉重无比,我坚持走完,在终点停下来脱掉袜子鞋子,穿上凉鞋。我们坐在路边百无聊赖地等车,望着那双变成了泥制模型的鞋子,自嘲起来。
坐上了另一辆车,总算是在黄昏的时候到达泸沽湖。下车便闻到空气中都是雨过天晴的清朗,寥寥几个旅客在一边也大口呼吸,伸展着肢脚。给预定的客栈打电话,老板思格还是个小伙子,开着一辆车过来接我们。
路上泥泞,车又熄了火,他满头大汗地忙弄着也发动不了,才红着脸说......这是第一回开车,刚从朋友那里把车拿来......
我与朋友面面相觑,顿时五体投地。
住在他家颇为气派的双层四合院子里,放下行李简单收拾好物品便去洗鞋。晚饭吃得狼吞虎咽,只觉得非常饿。强打精神去看篝火晚会。摩梭族人能歌善舞。
夜里关了灯,房间倏然之间更加阒静。天地间唯有鸡犬相闻,蛙虫欢鸣,窗外大片寂静的草海沉沉入梦。水波荡漾,撩动桨声淡淡低吟。抬头便是月明星稀,光色洒然。
这是来到泸沽湖的第一夜。
翌日清晨,早早醒来,跟着思格去了老人家。泸沽湖的母系氏族社会至今保留,老婆婆是一家上下的长辈。屋内有寒意,采光并不好,六月的艳阳天,老人久坐还需要烤火取暖。
我拍下一张照片:在房间里仰望黑色的瓦片屋顶,缝隙间射入丝丝缕缕的阳光,烟尘穿过那一束光线的时候,其妖娆飘渺的姿态便清晰可见。
在老人家里闲坐到中午,回来吃了饭,下午租下一条船,在草海中荡舟。泸沽湖是活水湖,状如一只一端缀有灵芝祥云的发簪:一边是大湖,另一边是狭长的泻湖,那里便是沼泽地带,湿地中长满了密集的高草,称为草海。草海中隐隐见得一些暗红色的窄窄木船飘荡在那里,那是泸沽湖的猪槽船。
那日坐着猪槽船来回穿行在草海中,高高的苇草几乎把我们的身影湮没。为我们划船的少年全身古铜色的皮肤,少言寡语,是我喜欢的性格。我们一下午的曝晒,只觉得阳光把皮肤烤得发烫,开始脱皮。
那日下午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四点。手臂用力划船之后只觉得酸痛。可我们刚站在路边歇息,朋友便忽然提议去草海尽头看看。
租马的人殷勤地给我们牵来了马匹,我们砍价不成,就没有骑马,一直徒步向草海尽头走去。听说草海尽头有座长长的栈桥,横跨整个湿地。
我们并不知道有多远,只是一味地向前走。似乎是应验着“旅行者选定了一条路,从来不问那条路有多远”。渐渐的是我们越来越疲累。终于走到了那座栈桥。
云朵之间的缝隙洒下清冷凛冽的天光来,有壮阔之感。我们走在长长的栈桥上,看着草海的绿色的尾声,疲倦而淡定。
真正看到泸沽湖的蓝,还是在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三日。泸沽湖极其宽广,我们在清晨租船,划离了草海,到了湖岸的第二个渡口。在那里下船来,徒步沿着湖岸的山路前行,去往里格岛。那里是泸沽湖游人的聚居地。
那日我们从早上十点,背着登山包负重行走,爬坡翻山一路六个小时,下午四点的时候终于到达里格岛。我们走过了泸沽湖一半的轮廓,大约是三十公里的山路。
三十公里的山路有多长,我总算有了一个清晰明确的概念。烈日下负重行走,如果一路走得快而脚步有弹性,反而不是太累。而今印象中,精疲力竭,口渴燥热,全身酸痛的感觉早已淡忘,却深深记得走在湖岸的高高山路上,俯瞰一湖蓝色如泪的碧水,冰激凌一样的云朵倒映在水面时的心旷神怡之感。
在里格岛的那个黄昏,我们疲累至极,只在客栈的咖啡厅阅读,我找到一本罕见而陈旧的摩梭族泸沽湖诗人的作品集。那个复杂的异族名字我已忘记,却被他的美丽诗句吸引,又因为不能买走,便坐下来一句句誊抄。
他在诗句中说,高高扬起的木鞭,抽缺了挟在山垭口的忧郁的夕阳。落在无名的清澈湖畔的古老传说在低语着织满了阴影的往事。
母亲出嫁的红鞋啊。
泸沽湖的猪橹船。
蓝色如果于小斯特劳斯的印记是多瑙河,那于我而言,便是泸沽湖。朋友曾又恋恋不舍地在冬季返回泸沽湖,照片中她站在枯黄的草海中迎着阳光微笑,或在山腰的凉亭上闲坐读书。夜里见到流星坠落,谓之“星光下的睡眠”。
而我的泸沽湖,是一条织满了阳光的夏日蓝裙。裙袂的花纹上有着月光,虫鸣,桨声,草海,和用十九岁的脚步走过的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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